刀手
正篇:午夜
林间、空地,阴风恻恻,虫声鸣鸣,树荫晃动,人影微薄。
夜已深,深如墨汁,抬头望不到天,夜半时分,所有人都已入眠,而他却不断地劈砍着木桩,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单调的拔刀声。他抬起头,好像用刀斩断了过往的记忆。
回忆篇:十年前的一夜
冬至 十一月十七 有风
寒风刺骨、万物皆萧肃,雪还未下,但冰晶却已覆盖住了路边的野草,父亲牵着他的手,走在旷阔的平原上,夜空繁星点点,月光洒落,照耀的四周一片明亮。他从来不问为什么,因为父亲的话一向不容质疑,父亲的神色十分严谨,紧皱着的眉头似乎在抉择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
前方点点火光逼近,随着冷风吹过,带来了一阵胆寒的呼喝。父亲的眼神忽然低落,似乎在嘲弄夜的陨落,他躲到了一块巨石后头,父亲对他微笑着眨了眨眼,从此之后,他再也无法忘记,这一晚所发生的一切,就算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在深深入眠的时候,那一幕的场景,还是会将他从梦中惊醒:
衣裳红的如同刚从划开的皮肤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父亲的每一寸肌肤,父亲倒下了,他没有闭上眼,他的眼中满是欣慰。
躲在石头后的他,拼命的按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他幼小的心灵里,已经被种下了罪恶的种子,叫做:仇恨。
正篇:晨曦
仇恨使人丧失理智,失去活着的意义。
他像蛇一样,将他仇人的容貌深深的烙印在了眼中,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花去了十年的光景,来磨炼这柄用来复仇的刀,现在,他的手上满是老茧,这双手一定可以斩下仇人的头颅。
破败的屋子、破败的房门,这些陪伴他走过了十年的事物,依然如十年前那般陌生,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法让他留恋,十年来,他只在乎一件事,如果一个人的心被憎恨所占据,那他一定是条可怜虫。
第一幕.平安镇上发生的事
平安镇这个名字再普通不过了,你随时都可以找到几十个像它这样的小镇,它虽有‘平安’二字,但并不一定真的平安。
对马贼而言,这种远离大城市靠近山林的小镇,正是绝妙的好去处,至少不必担心捕快们的抓捕。他们肆意践踏着这个镇子,如同一群狼冲入了羊群里,残忍的虐杀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温顺动物们。劫掠过后,只剩废墟,世人总觉得厄运过后就不会再回来,可惜厄运永远都不会远离不知道反抗的人。
烈日荼毒,猛如旱魃,带刀的少年走在荒凉的甘蔗地里,土地因为久未耕种而显得干瘪,现出一条条的裂纹,如同年老妇人额头上的皱纹;路已不远,他一抬头,便看到了前方的小镇。
‘这里不像一座市镇’,年轻人刚刚踏入,便这样想到,因为市镇不应该建造在火焰与灰烬里。
村民们都很怕他,这个外来的年轻客人手上有刀,他们纷纷小声议论着关于刀的事情,互相猜测刀的主人究竟杀过多少人、还要杀多少人,甚至于连谁应该死在他的刀下都已经商量好了。年轻的刀客想要讨碗水喝,但他发现这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信任的神色,有时候如果你想要保护自己,那么就得学会与他人保持距离。
夜晚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坐在村口,忍受着饥渴与孤独所带来的煎熬,对于一个带着刀却不杀人的人,他们感到很奇特,镇上的几个年轻人已经在商讨,如何才能抢夺他的刀,对他们而言,刀是如此的重要,仿佛有了刀,就能驾驭一切。
但不是人人都能拿刀的,拿了刀之后,也不是谁都能用的,一番打斗,地上躺倒了两具尸体,新鲜的血液染红了干枯的黄土地,天亮了的时候,他斜靠着打盹,不远处一阵哭声传入耳中,他发现镇上有威望的老者已经拿着水和食物恭谨的放在了他的身前,他明白,这是持刀人特有的权力。
年老的母亲失去了儿子,抱着他的尸体痛哭流涕,虽然穷得吃不上饭,但她还是宰了仅剩的一只鸡,来款待杀死她儿子的凶手,只因马贼已让她的三个孩子不见人世。
镇长决定雇佣这位年轻的刀客,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一碗水、一碗面再加两条命,就能换来一个全新的希望,或许他们看到的只是他手上的刀而已。
马贼已放出狠话,三天之后,就来收粮食,没粮食就等着收尸。
第一日 春去夏过半,天气炎如烈火
年轻刀客看着这对老夫妇的女儿,在这种日子里,男人总是需要点什么的;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带刀的男人总比一具腐烂的尸体来的值钱。刀客一脚踹开屋门,屋子里一片混乱,老夫妇跪在地上拉着刀客的裤腿哀求,却被他一把踢翻在地,顺带着摔破了几只本就残缺不全的杯碗。镇上的其他人好像洪水一般,奔跑着来到屋子外头,一个个用疑惑又带点不屑的眼神看着发生的一切,不一会,镇长便领着两个男人将蜷缩在门角边的夫妇驾了出去,他看他们的时候,仿佛还带着责怪的神色。
人群久未散去,镇长拿着长棍呼喊着拍打人群,好像一条狗在驱赶一伙老鼠。
站在门外的人看着被打开的门,他们只能听到‘吱嘎吱嘎’的怪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惨叫,几个年轻人睁大了眼睛想要往里看,却冷不丁被镇长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只能灰溜溜的跑了开去。
外面混乱的好像一锅烧开了的粥,那些少女们的父母,站在远处对着年老夫妇指指点点,像是害怕沾惹了瘟疫似的不敢靠近,或许她们认为自己的女儿没遭受到这样的待遇是件不错的事情。
知了在午后烦闷的天气里不停的叫唤着,仿佛在演奏一场单调的催眠曲,它们的生命就像被染黄了的秋叶,逝去在临近的冬风里。
少年怀里抱着刀,木制的鞘已经开始发黄,但鞘内的铁片却依然光泽锃亮,他闭着眼正在打盹,无论谁都需要休息,尤其像他那样的人,有时候常常替人卖命的人他对自己的命却更加的爱惜。
镇上的人都牢牢地关上了房门,只有几只流浪的野狗落寞的在土路上游荡,用鼻尖嗅着一堆腐烂的垃圾,为了一块肮脏的骨头而互相撕咬。
暮夜降临、气温却并没有消退,只是没有了毒日的照射,地面也似乎凉爽了不少,少年已经在村口坐了一个下午,他的手心全是汗,复仇并非是一件轻巧的事,或许他该放下屠刀,转身回去。但他还来不及转身,少女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手上拿着两个鸡蛋,她只是轻轻地将它们放在少年的脚边,便转身离去,她走的是那么的快,快得少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
时间就这样在充满暧昧的气息里走过,少年什么都不明白,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什么样的东西正在心底开花。
第二日 万里晴空似火炉,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今年大旱,颗粒无收,满目的疮痍令大地都为之伤戚,八百里的饿殍遍地,田里的庄稼都枯萎成了发黄的细粒。
虽然镇上没有了粮食,但村民们还是各自拿出了一点食物,供奉给庙里的神灵,祈求下半年可以下一场磅礴大雨,以度过越加困难的日子。
少年斜斜地靠着柱子,眼睛却盯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能羞怯的躲到她年老父母的身后去。
这是一场怪异绝伦的仪式,一群挣扎在饥饿边缘的人,却用仅剩的最后一点食物供奉给上天的神灵,看着一张张充满苦涩的脸,少年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信仰,他们消瘦的身躯早已经受不住生活的重担,他们活着,或许只是因为希望。
庙里摆着一整列的牌坊,一行行的姓名标示着她们身前是多么的贞洁。
今天是无聊的一天,而这一天也就在悲悯的祷告声中迎接来了晚霞的光芒。也许村民的祈祷真的有效,傍晚的时候,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天似乎要下雨了。
第三日 六月十二 雨
昨夜果然下起了大雨,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这种天气本不该有雾的,雾里的少年独自一人,昂首挺胸,站在小镇的村口,他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今天来的是他要杀的第一个仇人。
马贼的首领姓萧,姓萧的人都应该是个大侠,可惜他不是。
雾很大,没有要散去的势头,少年看着马贼萧从浓厚的雾中走来,就好像在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同样是骑着马握着枪从黑夜的薄雾中走来一般。
回忆篇:枪王萧
听人说他上过战场杀过敌,敌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银制红缨枪,所以那杆枪才会那么的红,红得如同夕阳下的花柳,远远望去仿佛一抹久逝的记忆。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成为枪王,那个时候江南的花儿开得依然艳丽,那个时候苏州河上的姑娘温柔得好像水一样令人着迷,那个时候的情谊也是不参一点的假,那个时候依稀记得还是个春天,春天里的景色美得如画,笠翁独钓江河上,春风尽压垂柳腰,暖暖的风急着与白云相会,而他也将要去赴一场凶险的约定。
年轻人总喜欢出风头,更何况是常在江湖中走动的热血男儿?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州城 枫桥镇 寒山寺
翠柏微动、青松迎客,曲径通幽、僧客鸣钟,在这座碧瓦黄墙的千年古刹内,即将进行一场生死之斗。
年轻人到了的时候,对方早已在园中等待,他仿佛已经在这里站了上千年一般,不禁让人想起了耸立的山峰,令人仰望。
决斗是如此之快,没有观战的成名英雄,没有罗嗦的江湖看客,也没有虚伪的客套礼让,只有一场真正的较量,抛开了一切非武学的因素。
枪王李老儿之所以被称之为“枪王”,是因为他在三十年前,就已经用一杆混铁点钢枪击败了江湖中绝大多数的使枪好手,由此所给他带来的名利与威望,让他得到了数不尽的财富与尊敬。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却要挑战他来之不易的名望,他无法容忍,很久以前,就有个人说过:成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正篇:第一个仇人
少年紧握着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得指节发白,他可以想象得到一刀砍下仇人头颅的一瞬间,应该是极度欢愉的,为了这一刀,他失去了这个世上大多数的快乐,使自己陷入了一个痛苦的包袱之中。
阳光原本照射不到这里来,但此刻它却温暖了平安镇,浓雾突然散去,杀机立马显现。马贼呼喝着奇怪的口哨声,朝年轻的刀客奔袭而来。
村口刀光血影,镇上也是人头攒动,镇长带着几个壮汉,狠狠地揪住了少女乌黑的长发,他似乎在指责着什么,少女年老的父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镇长却无动于衷,邻居们都充满怒意,朝少女吐着唾沫,或许他们认为一个被夺去了贞操的女子是不配再生存下去的。
“啊!”村口传来的凄惨哀嚎将众人从愤怒的波涛中惊醒,镇长的双腿打着颤,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马贼该来找他算账了。
不过幸好少年的刀够快,一刀就斩下了马贼的手腕,马贼嘶吼着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干旱的土地上一片腥红,看着他痛苦的挣扎,他的伙伴们却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不远处的山头,有个人坐在马背上,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刀客要找的就是他!那个背着一杆长枪的蒙面男子。
他发了疯似的杀人,马贼们渐渐散开,他们已经损失了不少的弟兄,这是一个难缠的狠手。
场面变得混乱,马嘶声、惨叫声、刀声、风声混合着凌厉的杀气声席卷而来,忽然,刀客感觉到一抹熟悉的黑影,从高高的山头疾驰而下,紧接着便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凄厉惨呼,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的惨烈,马贼首领悄无声息的一枪正好刺中了他的面门,几乎毁去了他的半张脸,刀客躺在泥土里抽蓄,伤口的破损十分恐怖,鲜血止不住流淌,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马贼首领用长枪挑起刀客的尸首,迎着烈日高高举起,仿佛太阳的余晖可以让他像雄鹰一样在天际盘旋,马贼们欢呼雷动,纷纷朝前方小镇驰去,平安镇的末日即将来临。
但事情总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变化,刀客腥红的血液顺着同样血红的枪身流下,沾湿了首领的衣袍,没有人想得到一个死人居然会劈出那么样的一刀,这一刀简直快若闪电,刀锋只是在他的咽喉处轻轻一划,便带走了他所有的生命。
首领怒目圆睁,仿佛不相信正在发生着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结局会是如斯,至少对他而言,太过平凡了,他觉得杀死他的,应该是一位备受尊敬的江湖英雄。
鸟飞际,人踪灭,英雄泪,终将逝,枪王萧总归还是死在了一个无名的刀客手中,他闭上眼的时候,想起了久远久远之前,在苏州寒山寺死去的一位老人……
回忆篇:寒山逝
李老儿拿着折断的枪杆,仿佛一下之间老了几十岁,他终于明白,成名的代价往往就是另一个人的陨落,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从此以后,江湖中将出现一个新的传奇,而他,很快就会被人忘记,成为了他人晋升之路上的踏脚石,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老人的落寞与寒山寺内幽寂的石块一样,永远都没法再回到从前了,江湖上残酷的争斗也同样会永远的持续下去。
风起!风落!寒山寺依旧在绿树丛中若隐若现,等待着朝奉者的到来。
正篇:愤怒的噩耗
年轻的刀客几乎是爬着回去的,身后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几条野狗跟随在他身侧,舔舐着地上的血迹,如果他一旦死去,就将成为野狗们的晚餐。
他挣扎着站立起来,摇摇晃晃的踢开了女孩的家门,他原以为可以看到一张欢快的笑脸,捧着一碗清凉的水来替他擦拭伤口,他可以想象女孩是多么的羞涩、腼腆,可是这所有的想法都在进入屋子的一刹那幻化成了黑白色的画面,画面是静止的,如同女孩悬吊着的尸体。
他发了疯似的闯入了庙宇,赫然发觉贞节牌坊上新增了一个名字,心底升起一阵悲戚,他仿佛要被撕裂成一截截的碎片,整个世界好像暗淡了下来,他觉得花不再艳丽多姿,草不再是绿色,天空也充满了单调的黑白的阴霾。
这天晚上,有人说平安镇上闹了鬼,也有人说马贼又杀回了平安镇,这座小镇上唯一遗留下来的,就是一具具的尸骸,以及一座新起的小小的坟墓,碑前有一株小小柳树,每当晚风吹过的时候,柳枝就会随之摆动,好像想要微风带她去看那天边的云彩似的……

正篇:暮色
金做钟鼓银为瓢,天上馔玉人间有,夜初花灯琉璃醉,一笑倾城使君留。夜幕下的杭州开启了她醉人的一面,人间天堂不过苏杭,如果阳光下的杭州城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是她温柔多情的一面,那么夜色中的杭城犹如黑暗里的一颗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天地,将星空下的片片繁华点缀得如同一面镶满宝石的流光,不禁让人沉迷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魂窟里。她又像是遥远天际的一抹极光,现出五彩缤纷的妩媚,妖惑着不谙世事的少年,引诱他们来到她的怀抱,当少年们洒下无数的金钱与精力之后,唯一得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寂寞,被她遗弃在一片无人问津的角落。
缨语袅袅,热闹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影,女孩们手拿团扇半掩着面,偷瞄着过往的俊俏男子,多情的郎君啊,为何你如此令人思念,你可曾记得,那年元宵佳节,我也是在西湖楼台上与你相会……
这些都是美丽的事物:漂亮的女子、热闹的大街、灯光四射的亭台楼阁、舞声悠悠的淫靡生活,它们都很吸引人,可是这些都不是他的,他走在繁华的街上,背挺得很直,可是你看着他的背影的时候,总觉得他的腰被什么东西压得弯了似的,或许心中太过沉重的负担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掐得他喘不过气来。
残破的面颊还在隐隐作痛,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模糊,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什么都看不到,就算他最憎恨的仇人站在跟前,都没法看清他的脸面。但他绝对不会放弃,因为只要他的刀还在,那么一切都勿需担忧,他想到此,不禁轻轻抚摸木制的刀鞘,只有握着刀的时候,他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一. 神捕
江南最负盛名的捕快莫过于杭州城里的‘鬼王神捕’赵四赵捕头,赵捕头成名十余年,在江南,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得卖他三分面子,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好像天空中悬挂的太阳,令人无法撼动分毫。当今的世道,似他这般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人已经不多。
夜 微凉 狮子街,杭城缉盗总部六扇门
天色如此之晚,大多数人都已入眠,但赵四捕头此即正埋首整理案卷,六扇门门禁森严,九重大门重重都由门里的精锐守卫,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他完全不需要担心外人的闯入,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在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江湖上身价最高的杀手是如何死在第七重门里的,没有他的命令,就算你是铜铸铁打的,也得熔化在这九道大门内。
他最近比较烦扰,一位多年未曾联络的好友在上个月突然粹死,杀死他的凶手除了只知晓是个用刀的好手之外,其他的却是一无所获,看起来这个人突然从江湖上崛起,做下一件大事之后,又忽然不见了踪影。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卷案上写着一行赤红色的字迹:六月十二日 巳时,死于云南边陲太平镇;死因:一刀断喉。
‘咚!咚!咚!’捕头用食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面,他紧皱着的眉头好像有无数解不开的谜团,正悄悄的耗费着他的心神,他有一点疑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可以击败枪王萧的刀手,却在杀死了他之后消失了踪迹,这个人既不为名也不为利,那么他要的究竟是什么?赵捕头的眉头皱得更加紧凑,他似乎想到了一些早已不愿去回忆的痛苦往事,每当想到那些让人不舒服的回忆,他都会浑身冒出冷汗,冷汗早已湿透了他背上的衣服,他显得有点心虚。
桌上放着的一杯茶早已凉透,赵捕头却一口喝干了它,他收起案卷,吹灭了烛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需要绝对的静,以此来平复内心的不安。
今晚的月色很亮,只是带点微微的红,好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腥,如果不是因为事关重大,赵捕头或许不该在这种夜色下出行的,可是他还是披上了他的貂皮大衣,跨过了深沉的九重大门,最后消失在狮子街的尽头。
外篇:岭南十三王
据说赵捕头曾经到过岭南,有人说他是为了抓捕恶名昭彰的‘岭南十三王’。
一.岭南
岭南远离中原地带,地处极南之所,多崇山峻岭、蛇虫猛兽,艰苦的环境下造就了一股彪悍的民风,凡是有了矛盾,就必须用刀来解决事情的争端,因此岭南多刀手,每一位从岭南出来的刀客,他们都能够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来,其中尤以‘岭南十三王’为甚。
江湖的传说有许多,其中之一就是关于‘岭南十三王’的,或许有很多人都听过‘岭南十三王’的名号,但见过他们的却没几个,如果你认为十三王是由十三个人所组成的,那么你就错了,‘岭南十三王’之所以被称之为十三王,是因为曾经有个精通十三件兵器的人,他击败了江湖上的十三位使不同兵器的高手,而这个人又刚好是岭南人,所以他才会被人称作‘岭南十三王’。
很多年前,江湖上的每一个人就已经知道了十三王是住在一座山顶的峰上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山去寻找他,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
那是突然的一天,他风尘仆仆,仿佛刚从沙漠中归来,褪了色的旧官袍上染着干枯了的血液,马靴尽是晒干的泥土,因许久未饮水而略显干裂的嘴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步一步的上了山,也许谁也想不到,这个叫做赵四的捕快,会成为日后令无数黑道人士感到心惊胆颤的棘手神捕。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峰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此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岭南十三王洗劫往来的客商行人与借路的镖局。
正篇:第二个仇人
刀映着月色,刀客看着刀身上的自己,雪白的刀身上倒映出来的是一张只剩半边的脸,他咧开嘴笑了笑,却茫然的发现那根本就不像他自己,或许真正的自己早就已经死去。
刀客站在拐角处,看着斜对面的一幢屋子,他在脑海中试过很多种方法,却没有一种可以让他靠近那个人,或许他该暂时去找张舒适的床,好好的睡上一觉再说,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身体,死死的盯住了六扇门的红漆大门。
如果刀客不是那么固执,如果刀客不是那么倔强,或许今晚的事情就会发生一些改变,只是发生过的事再怎么样也没有法子去让它回到抉择以前了,望着从六扇门中走出来的人影,他慢慢的跟了上去,他绝对想不到,这个狡猾的仇人居然会自个儿从防备森严的六扇门里走了出来,现在正是午夜时分,而他又刚好孤身一人,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的绝妙之时,刀客是绝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时机的。
赵四走在前,他渐行渐远,这里已是荒凉的郊外,在一片空地里,他停了下来,四周漆黑无光,月亮也被乌云所遮蔽,地面看不到一丝景物,只有风声,在人的耳边低语,仿佛正在诉说夜的悲凉。
‘嚓’的一声轻响,赵四点亮了火折子,他慢慢的回转身,看着对面的刀客,火光的影子在他脸上不住跳动,好像一条蛇扭动着丑陋的身躯跳着一种不知名的舞蹈,此刻,赵四的表情变得十分的阴森,活像一个从地狱走来的恶鬼。
刀手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但他的刀却已出鞘,出了鞘的刀刃散发着炽热的白光,似乎等不及要饱饮敌人的鲜血。
捕头望着这张陌生的脸,在他的记忆里,并不曾有过这么样的一个人,他仔细的观察着刀手,仿佛要从那张残破的脸上找出一点相识的痕迹。
夜间,有虫鸣草动,风吹过柳,卷起一阵阴恻的寒冷。
忽然,刀客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正从他的四周走来,他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今夜究竟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来人共有十二个,他们将刀手紧紧围在中心,赵四捕头手拿着火折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静夜里,一句句话如勾魂使者般传入了刀客的耳中:
“狼王。”
“豹王。”
“狮王。”
“虎王。”
“龙王。”
“……”
“妖王。”
“鬼王。”赵四捕头最后说道。
刀手的瞳孔开始收缩,他已明白赵四话中的含义,‘鬼王神捕’,不正是十三王里的其中之一?
天边翻出了鱼肚白,看起来最黑暗的黎明之前已然过去,晨曦即将来临,但刀手的危险并没有随着黑暗的消失而离去,在一片微弱的橘黄色晨光下,他总算是看清了所在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坟墟,野草丛生的泥土地上布满了杂乱无章的墓碑,它们本就是为死人而准备的。
黎明 七月初七 七夕 牛郎织女相会时节 有风
岭南十三王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们从不会以多欺少,所以他们都蒙上了面罩,此时,在坟场里与刀客作着生死搏斗的并不是平日里受人敬畏的岭南十三王,而是一群默默无闻的杀人者。杀人的人自然会尽全力去杀死对手,但不要忘了,杀人者往往也会死在他人的手里。
那些锋利的兵刃砍在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拔刀、挥刀、劈刀,从始至终,刀客都只有这三个动作,但他每一次的挥动,对方都会倒下一个人,鲜血染红了墓碑,让这座古旧的坟地变得忽然亮泽了起来。
战斗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第一轮的死斗过后,还能屹立不倒的就只剩下了九人,而刀客的身上也添了五道伤痕,他的衣裳已经湿透,被他赤得刺目的鲜血所染红。
九个人,一十八双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刀客,他们的眼神中开始现出了恐惧的神色,如果一个人过的太舒服,那他一定会变得很怕死。
刀手只想复仇,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只是喘息了一会的时光,他便发起了第二轮的攻击,从十年前的一个夜晚开始,他就一直在练习这种枯燥而又单调的杀人方式,他杀人的手法虽然简单,但很有效,当冰冷的刀锋划破敌人的肌肤,带走他们剩余活力的时候,他们才会发现,死亡竟是这般可怕。
这次能够活下来的,只有四个人,赵四看着鲜血淋漓的刀客,他竟一步步的朝后退却,十三王名震江湖的年代早已过去,现在,他们已经被丢入了江湖的角落,兄弟间多年的情谊也早就被骄奢的生活所击溃,余下的三个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赵四身后……
刀光落,血光溅,人为己,天地灭。
赵四躺倒在肮脏的泥土里,双腿因为被割断的脚筋而显得阵阵剧痛,失败的人没有什么话语权,他只能等待死神的怜悯。
刀客望着仇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哀痛。
天亮的时候,坟场已经没有活着的人,这里一如既往的恢复到了从前的寂静,而江湖上,或许再也听不到关于岭南十三王的消息了,也许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退出了江湖;也许他远走海外,客死异乡,总之,众说纷纭中永远都找不到他的真相……
正篇:黄昏
黄昏的时候,他来到了杭州城牢狱的大门口,望着偌大的铜制闸门,他思绪万千,最后一位仇人,此刻就在这座坚固城墙的后头。
他掏出从赵四身上得来的神捕令牌,就这样进入了这座素以牢固著称的江南第一狱,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十年后,他从林间而来,犹如追寻前世的冤魂,索求今生的债,但他从未来到过监牢。
这种地方一向让人敬畏,除了黑暗、幽森、恐怖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它的可怕,潮湿的地面久未修补,充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霉酸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刀客仿佛连伤疤都开始了灼热的刺痛,他眯着眼,只露出一条窄窄的眼缝,好让眼神保持更加多的清晰度,近来,他的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
走过一道道的精铁大门,带路的守卫在一间封闭的老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刀客轻轻推开牢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但他只是皱了下眉头,十年的煎熬都能独自承受,又怎会惧怕这一点点的臭味?
牢房里锁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他的双腿从膑骨开始被齐齐斩断,双手五指也已经削去,刀客望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白,他忽然间弯下了腰,手扶着墙壁不住的呕吐起来,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才直起了腰,慢慢的退出了这间牢房,他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
结尾:坟墓
初升的阳光照耀在柳枝上面,仿佛带来了世上最美丽的风景,一座新起的墓碑静静的与一座旧碑并排而立,长大了的柳树枝叶随着春天充满暖意的风左右摇摆,一位瞎眼的老人迎着曙光站在晨风中,好像春的气息会在他身上留下新的活力似的……(完)

标签: 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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