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巴尔的摩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居然是一副古稀老人的模样。他的生命轨迹不同于常人,是倒着运行的,他将会越长越年轻。 在1860年以前,在自己家里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算是在今天,对于医生说过的孩子们应该在医院里降生的话,人们依然会觉得太过新潮了。在1860年盛夏的某一天,罗杰·巴顿夫妇决定在医院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当时来说,这件事情可是领先50年的行为。我现在所说的这段惊人的历史,会不会与他们那新潮的举动有关联,我认为这是我到死都无法明了的。 我现在讲的故事,可能有些不可思议,对于其中的真伪性,大家自己去分辨好了。 罗杰•巴顿一家住在巴尔的摩,他们家在南北战争爆发前,在当地可是个富足的人家,拥有着让人眼红的社会地位。他们家在南方与许多贵族都有着血缘上的联系,他们完全有资格加入当地的贵族阶层。 巴顿先生感到很紧张,他和妻子都是首次参加这次古老的习俗——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他非常想要个男孩,这样他就能让孩子去自己的母校就读了,他在康列狄格州的耶鲁大学读了四年书,在那里他还拥有一个响亮的绰号,别人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袖口”。 在九月的一个清晨,他人生重要的那个时刻就要来临了,他为此难以安睡,在六点钟就起来了,穿戴整齐后,就急忙往医院赶了过去,他很关心那个小生命是否安然降生了。 他疾奔向“马里兰私人医院”,在距那一百码的地方,他看到了家庭医生肯尼。医生这时正在医院大门前站着,做着医生那没做出明文规定的职业动作,不停地搓洗着双手。 作为罗杰·巴顿五金批发公司的老总的巴顿先生,这时可没时间注意自己的风度了,急匆匆地向肯尼医生跑了过去。他跑着喊道:“肯尼医生!是肯尼医生吧!” 在听到巴顿先生的呼喊后,医生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副很职业化的奇怪表情,医生就那样一直站着,等着巴顿先生跑过来。 巴顿先生跑得气喘吁吁,他顾不上休息,很迫切地问道:“事情怎么样了?有什么状况吗?她还安全吗?男孩吗?有没有取名?还有……” 肯尼医生显得有些生气地大声说道:“你把话说清楚些!” 巴顿先生用请求的声音说道:“孩子顺利生下来了吗?” 肯尼医生紧锁着眉头说道:“我想应该是生下来了。”他古怪地看了巴顿先生一眼,“……我想,这么说也没错吧。” “我妻子没事吧?” “没事,她很好。” “孩子是男是女?” 肯尼先生用一种非常愤怒的语气大吼道:“不要再问了!你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这事情太荒唐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话后,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巴顿先生,接着不满地说道:“我的职业生涯可能会因这次事件而受到伤害。要是再多一次的话,我想,我就被毁了,每个人都会被这事给毁了。” 巴顿先生害怕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三胞胎?” 医生插嘴说道:“不,这事情可要比三胞胎更加糟糕!你还是自己进去亲眼看下好了。年轻人,你再重新去找个家庭医生好了。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并为你们家服务了四十年,可是我今天要告诉你,我再也不会跟你有任何联系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愿跟你家有任何往来,再见!” 说完,他就立刻转身离开了,马上登上了街边的一辆马车,飞快地驶离了医院。 巴顿先生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在路边发着抖,头还昏昏的,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触怒了医生?现在,他早已没了那股热情,甚至有些害怕走进医院。在经过一番心理上的斗争后,他下了一生中最大的决心,决定还是进去看看,他艰难地迈步向医院大门走了过去。 在昏暗的大厅里,摆着一张桌子,一位护士就坐在那桌子后面。巴顿先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向那边走了过去。 那位护士表情愉悦地同巴顿先生打着招呼,“早上好,先生。” 巴顿先生结巴地说道:“早上好,我……叫巴顿。” 那位表情和蔼的护士听到巴顿的名字后,马上变了副神情,满脸的恐惧,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要逃跑的念头。 巴顿先生说道:“我想去看看我的孩子。” 护士小声尖叫了一声,她很慌张地大声说道:“当然可以,在楼上了,你快上楼去吧!” 她边说边把手向二楼指去,巴顿先生已经害怕得浑身是冷汗,他慌张地转过身去,向二楼走去。到了二楼,有位护士正端着面盆向他走来,他马上使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走上前问道:“我是巴顿,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突然,他听到哐当一声响,护士把面盆掉到了地上,现在面盆正顺着楼梯往下滚去。楼梯也因此被敲击着一阵乱响。好像盆子都被巴特先生给吓到了一样。 巴特先生几乎都要崩溃了,他尖声喊道:“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孩子!” 面盆发出最后一声哐当声,落到楼下不动了,那位护士也恢复了冷静,带着蔑视的眼神瞧了巴顿先生一下。 她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好的,巴顿先生,你可以去看你的孩子。可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孩子,大家为此而陷入了什么境地吗?这简直是太可怕了!现在,我们医院肯定是名声扫地了,再也……”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尖声喊道:“我的孩子到底在哪儿?我快忍受不下去了!” “那好吧,巴顿先生,跟我过来吧。” 他跟在护士身后,脚步显得很沉重,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处,终于来到了一个充满着哭声的房间。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这就是婴儿们的啼哭房。他们先后走进了这个房间。 巴顿先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问护士道:“那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孩子是哪一个?” 护士用手指着说道:“那一个!” 巴顿先生朝她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副多么令人吃惊的景象啊!在那儿的一张婴儿床上,有一个看上去有七十岁的老人被紧紧地塞在上面。头发稀稀疏疏的,几乎都是白的,下巴上还长着一缕灰白的胡须,这会儿正在飘进来的风作用下,轻轻地摆动着。他把头抬了起来,看了看巴顿先生,他的眼神很黯淡,还充满着困惑的意味。 巴顿先生这时已经变得暴怒了,他大声吼道:“我一定是疯了!这是什么鬼医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护士严厉地答道:“这并不是个玩笑,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疯,但是,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那就是你太太生的孩子。” 巴顿先生满头都是冷汗,他不敢相信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他再次睁开眼,想去证实一下,这只是他的幻觉,可他眼前的那个婴儿,依旧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他都无法躺在婴儿床里,两只脚伸在围栏外,悬吊在栏杆上。 这个老婴儿显得很平静,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用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就是我的爸爸吧?” 巴顿先生和护士听到这话后,都被吓坏了。 那个老婴儿继续对他抱怨道:“要是你是我爸爸的话,我希望你能把我从这里带走,要是不行的话,也请你给我换个更加舒适的摇篮来。” 巴顿先生疯了般地大声问道:“我的天啊!你是从哪来的?你到底是谁?” 那个老婴儿依旧抱怨着说道:“我还无法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才出生不到几个钟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姓巴顿。” “你这个骗子!你肯定是在说谎!” 老婴儿显得有点累了,他转头对护士说道:“这可真不错,他对自己的孩子就是这样欢迎的。”他显得有点虚弱,但依旧抱怨着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是错的呢?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护士很正经地说道:“巴顿先生,他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你的孩子,你有义务抚养他长大。我们要求你在今天就把他带回家去。” 巴顿好像认为自己听错了,重复地说道:“带回家?” “没错,我们无法让他继续待在这里了,你应该能懂的,不是吗?” 老婴儿依旧没停下抱怨,他说道:“我很高兴回家里去,这地方如果都是安静的小孩,那还显得不错。可这里简直是太吵了,这可无法让我睡好觉。”他接着表示抗议地说道:“我饿了的时候,他们却只给我一瓶牛奶喝!这太……” 巴顿先生整个人都无法站稳了,他坐在他儿子摇篮边的一张椅子上,显得毫无力气。他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嘀咕道:“老天啊!大家都会怎么看我啊?我到底该如何做啊?” 护士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你必须带他回家去,一刻也不能耽搁!” 这个男人被自己想象的景象所折磨,他好像看到自己带着这个怪物在街头被人围观的景象。他感到非常痛苦,难过地说道:“不!这事我做不到!” 人们肯定会对他议论纷纷的。我还得向别人介绍这个怪物,“这个看上去有七十岁的婴儿是我的孩子,他今早才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我还得同这个裹着毛毯的老婴儿走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商店和奴隶市场,这让巴顿先生备感绝望,他甚至认为自己有个黑人做儿子也比这要好得多。他接着恐惧地想道,自己还要带着他走过豪宅区、养老院…… 护士对着委靡不振的巴顿先生说道:“快点站起来,变得振作些!” 老婴儿忽然说道:“你要是认为我会裹着这条毯子走,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可是,婴儿不都是裹着毯子的吗?” 老头拿起一件白色的衣服,那是给宝宝穿的特制衣服,他很厌恶地抖了抖。他很不高兴地说道:“看到了吧,他们就是要我穿上这衣服出门。” 护士正式地说道:“每个婴儿穿的都是这样的衣服。” 老婴儿说道:“要是你们再让我裹着这条扎人的毯子的话,我想我会把自己脱个精光的,我早就向你们提过,拿条床单来给我换上。” 巴顿先生急忙喊道:“别脱掉,先把他穿着!”他马上转身对护士说道:“现在,我们该做点什么?” “你该去城里给你儿子买些衣服。” 巴顿先生离开了房间,朝外面走去,当他来到大厅的时候,他那个老儿子还在冲他喊道:“爸爸!不要忘了,我还需要一根手杖!” 巴顿先生愤懑地关上了医院的大门。 巴顿先生走到了奇萨比克纺织公司,他紧张地对店员说道:“早上好!我想买点衣服,是给我孩子穿的。” “先生,你家的孩子多大了?” 巴顿先生想都没想就说道:“才出生六个小时。” “你要买的婴儿用品在后面那个柜台。” “对了,我想我没说清楚,他可不是普通的婴儿,他可比一般的孩子大了不少。” “那儿有最大的婴儿服装,就在这后面。” 巴顿先生想摆脱这个困境,急忙问道:“男童的衣服在哪儿卖?”他认为店员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秘密。 “这里就是。” 他看了看衣服,觉得有点拿不定主意。他为要自己的儿子穿成人衣服的想法而痛苦。要是能找到一件男孩穿的最大的衣服就好了,那样刮掉他的小胡子,把头发染成自己这样的棕色,那他还能遮掩住这个耻辱,不说保住自己在巴尔摩的社会的地位,只要给他留下点自尊就好了。 可是,他寻遍了男童区的每个角落,依旧一无所获,他没找到自己孩子能穿的衣服。这商店太混账了。现在,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怪罪商店了。 店员好奇地问他:“你刚才说你儿子多大了?” “他,我想,他有十六岁了。” “哦,刚才我听错了,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出生六个小时的婴儿了。你可以往下一个通道走,那里有青少年衣服专区。” 巴顿先生向那走去,他现在感到非常悲哀。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模特儿身上穿的衣服,这让他觉得很满意,停下来对服务员大声说道:“我就要那件!就是模特儿穿的那件,快点拿给我!” 店员吃惊地劝道:“啊!先生,那不是小孩的衣服,这衣服是化装舞会上用的,他太大了,你都能穿得上!” 巴顿先生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快点把它包好,那件衣服很合适,我就是在找它。” 店员显得很吃惊,不过,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巴顿先生拿着衣服回到了医院的婴儿房。他把包裹朝着婴儿床上的孩子扔了过去,大声地说道:“这就是给你买的衣服!” 老婴儿把包裹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下。 他觉得很不满意,“这衣服太滑稽了,我可不想当众出丑……” 巴顿先生大声地回应道:“我已经因为你而出丑了!不要觉得滑不滑稽,快点把衣服穿好,要是不这样做的话,我可要揍你屁股了!”他没办法,只有把那半句话又咽了回去,最后,学着孩子的口吻说道:“好吧,爸爸,你懂的比我多,就照你说的那样做好了。” 巴顿先生听到这爸爸的称呼,反应就如同上次那样,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那你就赶快穿!” “爸爸,我已经在尽力了。” 巴顿先生情绪不振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穿衣服。他穿起了一条粉色的裤子,把两只有着斑点的袜子套在了脚上,腰上系着一条腰带,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宽领衣服,他那白白的胡子很长,一直垂到了腰上,还在衣服前不停地晃动着。这身装扮看起来并不合适。 “等一下!” 巴顿先生把医院的大剪刀拿在手上,飞快地就把儿子的胡须剪掉了。可是这并不能让整体效果得到多大改观。他的头发还是稀稀拉拉的,眼睛看上去也如同是被泪水糊了起来一般,再加上那同老头一样的牙齿,这一切与那身华丽的装扮相比,都显得格格不入。可是,巴顿先生好像豁出去了一般,拉起自己儿子的手就往门外走去,口气坚决地说道:“我们这就回家!” 他儿子很信赖他,紧握着他的手,声音颤抖着问道:“爸爸,你打算怎样称呼我呢?我想,在你想出好名字前,你就叫我宝贝好了。” 巴顿先生很难过地说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觉得可以叫你玛士撒拉。” 这位巴顿家族的新成员如今把头发修剪整齐了,而且把那一头稀疏的白发也染黑了,只是看起来显得很不协调,他的脸也被修剪得很好,刮得发亮,身上穿着定做的男孩衣服,只是这衣服比普通孩子穿的要大了很多。可是,看到这孩子,巴顿先生依然无法接受。他的第一个孩子,竟然是个无法见人的怪人。那个老婴儿没有叫那个玛士撒拉的贴切名字,现在,他叫做本杰明•巴顿。他那身衣服依旧遮掩不了他那老年人般的驼背。那双显得疲惫的、经常流着眼泪的眼睛,也无法被修剪过的眉毛所遮掩。那位预先请好的保姆,在看了他一眼后就离开了,还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走的。 在巴顿先生看来,本杰明依旧是个婴儿,所以,现在他也该像婴儿那样被照料。最初的时候,他规定本杰明除了温牛奶以外,什么也不能吃,可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同意他吃黄油面包,或是喝点燕麦粥。一天回来,他送给本杰明一个拨浪鼓,要他拿去玩,于是那个老婴儿虽然不愿意,但也只好勉强地晃动着它玩了整整一天。 他一定是很不喜欢这个玩具,在他独自一人时,他就不会去碰那个拨浪鼓,他会去找些别的乐子。例如,巴顿先生在某天发现自己这一周抽的雪茄出奇的多,他在几天后就发现了事情的原因,他冷不防地走进了本杰明的屋子,看见屋里被蓝色的烟雾所包裹,本杰明正忙着把雪茄烟头藏起来,脸上也是一副做了坏事的表情。对于孩子的这种行为,照常理来说应该会揍他的屁股,可是,巴顿先生只是警告他这将会不利于他的发育,并没有去揍他。 这之后,巴顿先生依旧如对待普通孩子那样对待本杰明。他买了许多同龄孩子喜欢的玩具,有铅制的玩具士兵、玩具火车,还有可爱的毛绒玩具。巴顿先生为了让自己觉得本杰明是个正常孩子,还同其他父亲一样,为孩子的无知担心,问售货员道:“那些粉色鸭子的涂料会不会有害,孩子不会把那些涂料吃下去吧?”尽管巴顿先生想尽了办法,可是对于本杰明来说,这些东西一点儿也不让他觉得有趣。他偷偷溜到楼下的书房里,拿回一本《大英百科全书》,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那些如玩偶和诺亚方舟的玩具都让他扔到了角落里。巴顿先生拿儿子的固执行为无可奈何。 在巴尔的摩,这件事自从刚发生时,就在人群中反响热烈。可是因为人们现在更加关注南北战争的状况,所以这事对他们家族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还不得为知。有些人介于礼貌的原因,想对巴顿先生说些好听的话,最后想到最好的话就是“这孩子简直跟他祖父一模一样”。这话当然没说错,这孩子长着一副老头的样子,有着其他老头一样的特征。对此,巴顿夫妇可不觉得高兴,对于本杰明的祖父来说,这话简直是对自己的极端不敬。 从离开医院的一刻起,本杰明就接受了他所面对的生活。在一天下午,有几个男孩来到他家,同他一起玩,他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才对他们带来的陀螺和弹子产生了兴趣,为此,他还惹了祸,用弹弓打破了厨房的玻璃,可是巴顿先生并没为此责骂他,这位父亲反倒为这种和同龄孩子一样的行为而感到高兴。 这之后,为了满足大家的这种愿望,他每天总会打破点什么东西,他是个乐于满足他人愿望的人。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祖父不再对本杰明抱有偏见了,这位老绅士开始乐于与自己的孙子相处,他们互相都感到很愉快。这两个处在悬殊年龄阶段的人会在一起待上几个小时,讨论那些白天发生的无聊事情,翻来覆去地说也不会觉得厌烦。在自己祖父面前,本杰明感到更加自由,能让心情更加放松起来。而在对自己严厉管教的父母面前,他就显得更加拘束,因为他们老是把他当成一位长者般敬畏。 本杰明对于自己心理年龄和身体年龄的差异,也同大家一样感到不解。他为此阅读了大量的医学杂志,想找到原因,可是却一无所获。在他父亲的殷切关照下,他常与别的男孩一起玩,不过,他可不敢参加剧烈的运动,他的身体可承受不了,他只能和别人玩些较为轻松的运动。 在他长到5岁时,也同其他的小孩一样,被送进幼儿园接受教育。在那里,他接受了艺术的启蒙教育,在黄色的纸上贴上绿色的纸片,绘制些五彩缤纷的地图,还有用硬纸板做项链。他们总是在重复这些在他看来很无聊的事情。这些事情总是会让他感到困倦,做着做着他就会睡起觉来。对于他的这个习惯,那位年轻的老师可是气坏了。可是他得感谢这位老师,就是因为这位老师向他的父母告状,他才能退学,离开了那个无趣的地方。巴顿夫妇是这样向别人解释的:“他还太小了点,还不到上学的岁数。” 同他度过了12年的岁月后,父母也习惯了这个古怪孩子的行为。这种习惯的力量有着非常巨大的作用,要不是因为某些异常的情况,他们都毫不怀疑地觉得本杰明是个正常的孩子了。在本杰明刚过完12岁生日的几个星期后,本杰明在照镜子时有了个惊人的发现,他发现自己那头白发变成了铁灰色,皱纹也消除了许多,他的皮肤也不再那么松弛,显得更加健康,更加紧致了,脸色也显得更加红润了。这让他不敢相信。可是,他确定自己的身体要健康了许多,现在,他已经不再驼背了。 他暗自思索道:“这是不是说明……”可是,他终究不敢想下去。 他向父亲走去,用坚决的口气说道:“我长高了,我现在要穿长裤了。” 他父亲愣了一下,最后答应了他。可是,又说道:“我有点不明白,一般14岁的孩子才会穿长裤,可你今年才12岁啊!” 本杰明争辩道:“你也看到了,我在12岁时已经长得够大了。” 巴顿先生看着本杰明陷入了思考之中。他想了一会儿说道:“哦,好吧,我可能在12岁也长得和你一样高了。”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巴顿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儿子现在长这么大是正常的而已。 最后,双方都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本杰明答应自己的父亲,在往后的日子里,依旧会染头,尽量与同龄的男孩在一起游戏,上街时,绝不戴眼镜,也绝不拄拐棍。他也因为答应了这些条件,而被批准穿上成人的裤子。 对于本杰明在21岁前的那段日子,我也没必要细说了,我只需说,在这段日子里,他的身体没有再长大就好了。在他18岁时,已经变得像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了,头上的头发更茂密了,也变成了深灰色,声音变成了浑厚的男中音,脚步变得更加稳健了。在这一年,他父亲送他去参加了耶鲁大学的入学考试。他顺利地考上了,加入了一年级新生的行列。 在知道录取消息的三天后,他收到了一份通知,是学校注册员哈特先生寄来的。要他去趟办公室,选择下自己将要在下学期上的课。本杰明好好地照了照镜子,他发现自己头发的颜色淡了点,可是他在抽屉里找了个遍也没发现那瓶染发剂。最后,他终于想到,昨天那瓶染发剂就用完了,瓶子早就让自己给扔掉了。 他现在有些不知所措,再过五分钟,他就必须去办公室了,如今也没其他的办法了,他决定就以他本来的面目过去好了。 他就这样以原本的面目到了办公室,注册员礼貌地向他打着招呼:“早上好,先生,你是来这里了解自己孩子情况的吧?” “嗯,我就是……巴顿……”本杰明才说了一点,哈特先生就插嘴说道:“巴顿先生,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我正等着你的儿子过来选课了。” 本杰明马上说道:“我就是你等的那位新生!” “你说什么?” “我就是那名新生。” “你一定是在说笑吧。” “我可没有说笑。” 注册员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学生信息表,不解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里的学生名单上,本杰明•巴顿登记的年龄是18岁啊。” 本杰明涨红着脸,但语气坚定地说道:“我的确是18岁!” 注册员感到很不耐烦,他看着他说道:“要是你坚持这样说,我只能告诉你,巴顿先生,我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本杰明勉强笑着继续重复道:“我真的是18岁。” 注册员感到自己被玩弄了,生气地伸手指向门外,冲他大声吼道:“给我出去,快点从我们学校离开,不要再出现在这个城市里!你这个疯子!” “我确实是18岁!” 哈特先生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冲他喊道:“这简直太荒唐了,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恬不知耻地想混入新生里。你说你是18岁,是不是?那好,你现在就给我在18分钟里滚出这个城市。” 本杰明走出了办公室,他表现得很镇定。在大厅里,还有五六个等待着的学生,他们一直好奇地看着他。他在走出几步后,转过身来,看到那位注册员依旧满脸怒容地看着他,可是他依旧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我真的是18岁。” 本杰明就在那群学生的嘲笑声里离开了学校。 可是,命运总是会捉弄那些可怜人。在他懊恼地向火车站走去的路上,他发现有人尾随在自己后面。开始还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后来渐渐变成了一群人,最后人越来越多,汇成了一片人流。这里的人都知道了一个流言,说一个人通过了耶鲁大学的测验,可那人是个疯子,他竟然想装成18岁的青年入学。这古怪的事情可轰动了校园,男人们连礼帽都忘了戴,就急不可耐地冲了出来,那些橄榄球队的人也放弃了训练,跟着一起来看热闹了,那些教授夫人也没错过这个机会,在队伍后高声喊着,为了能抢个好位置,在人群里连帽子都给挤歪了。队伍里,不停有人对本杰明指指点点,那些话很刺耳,让他那颗脆弱的心灵饱受伤害。 “那人一定是犹太人,他看起来就是个流浪汉!” “他年纪还小着呢,应该可以参加大学的预科班!” “他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神童!他以为这是哪儿,养老院吗?” “到哈佛去吧!” 本杰明马上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也顾不上风度了,跑了起来。他心里想着:“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去哈佛的!你们会为这话而感到羞愧的!” 他登上了开往巴尔的摩的火车。他对窗外那些看热闹的人吼道:“你们会后悔的,为今天对我的嘲弄而后悔!” 可是,那些学生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大声地笑着。 在以后,这将会成为耶鲁大学历史上最严重的败笔。 时间过了两年,在1880年,巴顿在自己20岁生日的当天,开始在父亲开的“罗杰•巴顿五金批发公司”里上班,这就是他的成人礼。也在这一年,他父亲执意要他出席上流社会的各种舞会,他也由此正式踏入了社交界。在这20年里,巴顿先生同自己的儿子越来越亲密了,也很愿意与他一起同行了,现在外人看来,50岁的自己和那个不再染发的儿子就如同一对兄弟般。 在八月的一个晚上,他们穿好礼服,乘马车去了巴尔的摩的郊外,参加了在西佛灵乡村别墅举办的舞会。那天晚上的月光很美,路面都被它染成了白金的颜色。在安静的夜空下,那些晚秋的花朵也笑着发出了香味。在广阔的田野上,铺着用金色麦穗结成的地毯,看起来很透明,就如白天的天空一样。对于这种纯净的美景,无人能抗拒它的魅力…… 可罗杰•巴顿这时却还在关心着他的生意:“五金行会有不错的发展前途的。”他可没达到那么高的审美境界,无法被这美景所吸引,他还处在很低的审美层面上。 他继续感叹道:“我已经老了,再也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美好的未来还是你们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去开创吧。” 马车快到西佛灵乡间的别墅了,他们已经看见有灯光在远方闪现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宛如叹息的声音,可能是麦田的响声,或者是小提琴的哀鸣。 最后,他们的马车停在了一辆四轮马车后面。这辆马车看上去很华丽,从上面下来了几位客人,首先是一位女士,接着是一位岁数不小的绅士,最后下来的是一位漂亮的小姐,他们这时正朝大门走去。本杰明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位小姐身上,他身体好像发生了一系列化学反应,被燃烧得熔化了一般。他的脸涨得通红,身体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着,心跳得砰砰直响。这个叫本杰明的年轻人掉入了爱河,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的恋爱。 女孩身材很苗条,头发很漂亮,在月光下像是银白色的,可在门廊煤气灯的映照下,又变成了金黄色。在她的肩膀上,披着一件淡黄色的薄纱披肩,看上去是西班牙的款式,上面还装饰着黑色的蝴蝶。她的裙摆上满是闪亮的纽扣。 罗杰•巴顿靠近他的儿子说道:“那位年轻的姑娘是蒙克瑞福将军的千金,她叫希尔嘉•蒙克瑞福。” 本杰明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很冷静地点了下头。他装得很沉稳地说道:“是个漂亮姑娘。”在黑奴把马车带走后,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爸爸,我想,你可以介绍我和她认识吧。” 他们向着蒙克瑞福小姐走去,那里已经有一群人把她围在了中间。她很有礼仪,向本杰明行了个古老的屈膝礼。他想着,说不定自己还能同她跳支舞。可是,在向她道了声谢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 在等待与她共舞的这段时间里,在本杰明看来真是漫长极了。他装成一副很有深度的样子,默默地靠着墙站着。他用凶狠的眼神看着包围着那位漂亮姑娘的贵族子弟们,对于他们能与那位姑娘做近距离的接触,他充满了羡慕的表情,自己心里满是对姑娘的爱慕之情。那些贵族子弟们让本杰明感到痛恨,他讨厌他们的红润皮肤和卷曲的胡子。 这种嫉妒和焦虑的情绪,直到他和这位姑娘跳华尔兹时才烟消云散。在同她在舞曲的伴奏下跳起舞来时,他显得陶醉了,已经无法看清周围的东西了,觉得直到这一刻,自己才有了新的生活。 希尔嘉抬头问道:“你是不是跟我们同时到这里的?我看到你是和你哥哥一起来的。”说话时,她那双迷人的蓝色眼睛正凝望着本杰明。 这问题让本杰明犹豫了,他觉得要是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那段在耶鲁大学发生的不愉快往事还历历在目,他决定还是不去解释为好,现在就让她认为自己是父亲的弟弟好了。如果他要因为反驳这位女士的不礼貌行为,而破坏了这样美妙的气氛,那简直就是犯罪。这荒诞的缘由还是在以后说为好。他于是露出微笑点了下头,继续愉快地听着姑娘的谈语。 希尔嘉对他说道:“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年纪的人不错,那些年轻人真是显得太笨了。他们总是对我说些无聊的事情,不是说自己在学校喝了多少酒,就是说自己打牌时输了多少钱。他们一点也不懂女人,我认为,只有你这年纪的成熟男人才会欣赏女人。” 在听到这话后,本杰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向她求婚的冲动情绪。 她继续往下说道:“50岁,这可是男人最浪漫的年纪,你刚好就处在这个阶段。在我看来,25岁的小伙子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30岁的人会被工作压得面色苍白,那些40岁的男人,总爱点上一根雪茄,接着就对他人吹嘘起自己的经历,60岁怎样呢?我想,太靠近70岁了。50岁才是人生的黄金阶段。我就是对50岁的男人情有独钟。” 现在,本杰明也盼望着马上长到50岁,他也认为50岁是个很棒的年龄。 希尔嘉接着往下说道:“我总是对我父亲说,嫁给一个50岁的人可比嫁给一个30岁的人好多了,至少他会来照顾我,而不要我去照顾他。” 他们两人在当晚剩下的时光里都沉浸在了淡黄的薄雾之中。希尔嘉继续和他跳了两支舞。在谈话中,他们发现,两人的许多看法都是极其的相同。她约本杰明下周日和自己一起郊游,那时,他们还能更加深入地继续聊今晚的话题。 到了天微亮的时候,本杰明才同他父亲一起离开了,他们坐马车回家的途中,已经能看大蜜蜂出来工作了,月亮也快消失了,在天上发着微弱的光芒。一路上,父亲依旧谈论着关于五金业务的事情。 老巴顿问本杰明道:“你认为除了锤子和钉子外,我们还得注意哪些东西?” 本杰明一心只想着希尔嘉,顺口说道:“爱!” 罗杰•巴顿接着说道:“手柄吗?是啊!我刚刚说过手柄的事情。” 本杰明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一道闪电在东方划过,割裂了天空,树林也开始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一只黄鹂正尖声打着哈欠…… 时间过去了6个月,人们都知道了本杰明•巴顿和希尔嘉•蒙克瑞福小姐订婚的消息了。这事情可不是蒙克瑞福将军自己宣扬出去的,其实将军表示,要他公布这消息,还不如一剑杀了他。整个巴尔的摩的上流社会都因这一消息而轰动了,都在议论此事。本来已经被人遗忘的本杰明的故事,又被人们传扬开了,而且还加了不少流言在里面。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其实罗杰•巴顿的亲生父亲是本杰明;有人说,本杰明是罗杰的亲弟弟,在监狱被关了40年,才出狱不久;更奇怪的说法是,本杰明实际上是约翰•维尔克斯•布斯假扮的;有的人说得更加离奇,说他头上长着两个牛一样的犄角。 这件事还上了纽约报纸的周日的增刊,报纸以漫画的形式进行了调侃。在漫画里,本杰明•巴顿的头被安放在不同的身体上,有时是鱼,有时是蛇,还出现在了铜人身上。在新闻界里人人都知道他叫马里兰奇人。可是真相大多只是被少数人知晓。 旁人的看法和蒙克瑞福将军一样,都觉得这位可爱姑娘的行为简直是罪孽深重,她可以有更好的归宿,可是,她却选择了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在巴尔的摩的报纸上,罗杰•巴顿先生用了很大的字体刊登了他儿子的出生证明,可这一点用也没有,大家只要看过本杰明,就都不会相信这回事。 可是,不管外人如何议论,这两人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不为流言所动。希尔嘉了解到,许多关于本杰明的流言不过是空穴来风,这让她连未婚夫出生的真相也不再相信了。蒙克瑞福将军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对女儿说道:“50岁的男人身体都很不好,容易死去,五金店最近业务也不稳定。”可是,这些话都没能影响到希尔嘉,她依旧没有改变要嫁给本杰明的决心,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了。 将军的话有一点是肯定不对的,五金店并没有陷入萧条之中,相反,它的生意非常兴隆。从本杰明1880年结婚时算起,到1895年他父亲退休为止,他们家族的财富增加了15倍,其中的功劳大多都该归于本杰明的名下。 这也让巴尔的摩的社会接纳了这对夫妻。本杰明赞助岳父出版了二十卷的《南北战争史》,这书以前被许多著名出版商拒绝过,甚至有9家之多。在这件事后,将军和他的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 在这15年间,本杰明自己的身体也有不少改变。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更加具有活力了。他会在睡醒后马上就以饱满的精力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为发货而不知疲倦地奔忙,在他认为,这工作就如同是享受。1890年,他在生意上有了个提议,收货人可以获得钉箱子用的钉子,这成为了一条出名的提案。司法部长也批准了这项建议,凭借这条法规,罗杰•巴顿的五金行每年能省下600只铁钉。 让本杰明觉得快乐的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领悟到生活愉悦的一面。他为了寻找激情和快乐,做了许多别人没敢尝试的事情,例如说,在巴尔的摩,他是第一个买汽车,并驾驶它的人。在街上行走时,那些遇见他的同龄人都会嫉妒地看着他,他身上那股活力和热情是这些人渴望拥有的。 他们都会这样评说他,“他现在可是变得越来越年轻了。”现在的罗杰•巴顿已经65岁了,他现在只能靠奉承儿子来弥补孩子出生时没受到热烈欢迎这件遗憾的事了。 可是我们还要说一个让人不舒服的话题,最好是能够一笔带过,本杰明•巴顿在为一件事烦心,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对妻子有兴趣了。 希尔嘉这时已经是个14岁男孩的母亲了,她自己也已经到了35岁的年纪。结婚最初的岁月里,本杰明对她很中意,觉得她就是自己最爱的人。可是岁月吞噬了她的青春,她那头美丽的金发也褪去了颜色,变成了乏味的棕色,那蓝色的眼睛也不再如宝石般耀眼,变得像廉价瓷器般黯淡了,可是,还有比这更糟的地方,现在的希尔嘉已经没了激情,乐于过着安逸的生活,品位也变得不如以前高雅了。在几年前,她还经常硬拉着本杰明去参加舞会,可现在事情颠倒了过来,反而是本杰明强拉她去了。在社交场合,她已经失去了热情,不再乐于与人聊天了。这种可怕的惰性会让沾染上的人永远无法脱身。 随着时间的流逝,本杰明对太太的不满也越来越大了。到了1898年,美国与西班牙发生了战争,为了摆脱乏味的家庭生活,他选择了入伍。由于他在商界拥有不小的名声,所以他一开始就被授予了上尉的职务,在工作中,他表现很出色,完全胜任了这一职务。在之后,他被提升为了上校,他还参加了圣•胡安山攻坚战,并靠战功获得一枚勋章,由此升为了上校。不过,他也在这次战斗中受了轻伤。 对于军旅生活,本杰明很喜欢,可是为了照顾家里的生意,他只能不舍地辞去了军职,回家去了。在车站,他受到一支军乐队的热情欢迎,他们还一直送他返回了家乡。 在家门口,希尔嘉早就等在那里了,看到他出现,马上挥舞起了一面大锦旗。可是,在亲吻自己妻子的时候,本杰明心情感到很沉重,经过3年的军旅生活,他已经对妻子没了感情。希尔嘉已经是个40岁的妇人了,头发也有些灰色了,已经没有吸引他的地方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照了照镜子,在那面陪伴他许久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为了看得更清楚点,凑得更近了点,他拿出自己3年前的入伍照片,焦虑地对比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吃惊地叫道:“我的上帝啊!”他还在改变着,现在他已经变成了30岁的模样。可是对于自己在变年轻的事实,他并不觉得高兴,可以说,他为此深感不安。他一直希望着,只要自己长到与年龄相同的岁数,他就能恢复正常,不会再有反常的变化。现在,他感到很害怕,全身都在颤抖,为自己的前途感到很不安。 希尔嘉还在楼下等他,看上去显得很不耐烦。他有点担心,是不是她已经发现事情不正常了。在吃晚饭时,本杰明为了缓解与妻子的紧张关系,他换了一种语气,巧妙地说起了一个话题。 他显得轻松并且高兴地说道:“啊,知道大家怎么说我吗?他们都说我变得年轻了。” 希尔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你以为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吗?可以拿来在我面前显摆吗?” 他感到有点儿不舒服,说道:“我可不是在显摆。” 她继续用那不屑的语气说道:“这简直太可笑了!”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补充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有礼貌的人,能不让这事情继续下去。” 他问道:“我有什么办法!” 她反斥道:“我不想和你吵架,可是事情还是有好和坏的区别的。要是你想表现得很特别,我对此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认为你这样做是自私的,并且是不合适的冲动行为。” “可是,希尔嘉,我对此也是无能为力的啊!” “你一定能想到办法,可是,你就是太想与别人不一样,这个固执的想法会伴随你一辈子。可是,你好好想想,要是每个人都有和你一样的想法,那世界将会变乱成什么样子?” 这场讨论本来就是个笨行为,继续下去也不会找到答案,本杰明也就没再往下说了。自从那次讨论后,他们夫妻间也变得更加陌生了。他现在感到很不解,她过去为何会那么喜欢自己,自己当时是下了什么迷魂药啊! 新世纪马上就要来临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因为他对娱乐更加多的渴望而变得更深了。在巴尔的摩,只要是哪有舞会举办,就能在那找到他的身影。在那里,他会和最美丽的少妇跳舞,而且也会找那些最受欢迎的千金小姐们聊天,他发现,自己能在与她们的交流中获得愉悦。他那满脸凶相的妻子老爱和那些老女人坐在一起,她这时正看着本杰明,那眼神就如同定在了他身上一样,里面有责备、疑惑和高傲。 人们会这样评说他们夫妻:“瞧啊!那小伙子真是太可惜了,要和这样一个老妇人一起过,那妇人看起来有45岁了吧,我想她肯定要比她丈夫大20岁。”人们都是善于忘却的。在1880年,这些人的父母同样说过这对夫妻是不合适的。可是,他们却没印象了。 能让本杰明从家庭的困扰中解脱出来的,就是他新有的那些兴趣和爱好。他学会了打高尔夫球,现在的球技还很不错。他去参加各种跳舞活动。1906年,他被人称作波士顿圆舞的专家。1908年,他又获得了巴星舞能手的称号。1909年,他跳的城堡舞可是男人里最好的,他们都会嫉妒他的舞姿。 他这越来越多的社交活动,让他花费了不少时间,也影响了他的生意。可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在五金业务上劳累了25年了,也到了移交业务给儿子的时候了,而且,他的儿子罗斯科也完成了在哈佛的学业。 人们常把他和罗斯科认错。这事情,总让本杰明觉得很高兴。他早已没了离开军队时的担忧,他现在对于自己越来越年轻的外貌很喜欢,这让他有种纯真的快乐。可是,他对生活不满的就是,还要与妻子一同出席公开的活动,这让他非常讨厌,他觉得与50岁的希尔嘉站在一起,看起来简直是太荒唐了…… “罗杰•巴顿五金批发公司”已经在罗斯科•巴顿的掌管下经营了数年。时间也到了1910年9月,这一天,在哈佛大学的新生里,加入了一个20岁的年轻人。他现在可比年轻时理智多了,不再强调自己的真实年龄,也没向别人提起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他顺利地考上了哈佛。而且,他在这些新生里,显得最为成熟稳重,马上就成为了这些平均年龄在18岁的学生中的明星。 可是他在哈佛的成功还得归功于他在橄榄球赛上的出色表现,那是和耶鲁大学的比赛,他在球场上冷静而勇敢地发起冲锋,为哈佛赢得了胜利,他有7次触地得分,还有14次射门得分,耶鲁队在比赛中有11个队员因他而被抬了出去。在这之后,他成了哈佛里最出名的人物。 可是在他升入大三的时候,他却差点没能进入球队的主力阵容。教练们说他现在变得瘦小了不少,不再适合这个位置了。他在场上再也没能得过一分。大家还能让他出现在队伍里,也是因为他以前的名声,他们希望能靠此威慑耶鲁,让他们心生怯意。 他进入大四后,变得更加瘦弱了,已经无法再继续待在球队里了。有时,他会被大二的学生当做新生,这让他感觉不好,他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侮辱。在别人看来,他是一个16岁的大四学生,就如同是一个神童般。现在,他觉得自己也难以理解这些课程了,他感到自己跟不上进度了。他听同学谈起过圣•米达斯这所著名的预科学校,这里的许多学生就是来自于那里。他决定自己毕业后就去那上学,在那里可以找到合适的伙伴,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舒心不少。 1914年,本杰明从哈佛毕业了,他拿着学校的文凭回到了巴尔的摩的老家。他妻子已经出国去了,在意大利定居了下来,现在家里就只有他和自己的儿子罗斯科了。虽然罗斯科对本杰明表示出了欢迎的态度,可显然不是出自真心的。他总会觉得如少年一样在屋子里乱晃的本杰明很碍事。罗斯科如今已经结了婚,而且在巴尔的摩的社会里也很出名,他想维持自己的地位,可不愿被些流言飞语所困扰。 现在的本杰明是个15岁孩童的样子,在社交界里,那些年轻的小姐和大学生都不再对他感兴趣了。如今他只能和那些小孩们混在一起玩。这让他很不习惯,再次有了去圣•米达斯上学的想法。 某一天,他对自己的儿子说道:“哎,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想去读预科学校。” 罗斯科立刻回答道:“好的,你想去就去啊!”他可不想被这场讨论所困住,他希望能快点结束。 本杰明用无助的口吻说道:“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可去不了,我需要你去申请,对了,你还得带我过去报名。” 罗斯科想都没想就回绝道:“我没时间。”可是在看了看父亲后,他又补充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好了,你不要再想了,你最好是……”他停了下来,他脸涨得通红,在想适当的话,“你最好是找点别的事情做,不要再有这个古怪的想法。你不要太过荒唐了。最好是懂点规矩!” 本杰明难过地看着他,都快哭了出来。 罗斯科接着说道:“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注意一下,要是有外人来时,我想你还是叫我叔叔好了,不要直呼我的名字,你懂了吗?要是别人看到一个15岁的孩子不带尊称地喊我的名字,那看起来多么可笑啊。我觉得你可以随时称呼我为叔叔,如此你也能更快地适应这个新称呼了。” 罗斯科说完后,狠狠看了父亲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 在儿子走后,本杰明上了楼,他现在的心情很压抑。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已经有三个月没去剃胡子了,可是镜子里的他却一根黑胡须也没有,下巴上只有些不显眼的白绒毛,他想,自己以后也能省下刮脸这件事了。在他刚从哈佛毕业回家的时候,罗斯科还提出要他戴上墨镜,再贴上些假胡子。那简直就是他孩提时代的花招。可是,他被那胡子弄得不舒服,而且也为此感到自卑,最后,禁不住哭了起来。罗斯科也拿他没办法,没强求他继续戴着。 本杰明拿起了一本故事书,这书是男孩子爱读的《比迷你海湾的童子军》,里面写到了战争的事,这让他回忆起了自己参军的生活。在上个月,美国也加入了战争的行列,成为了同盟国阵营的一方。他想再次入伍。可是他看起来可没16岁,达不到参军资格,就算别人了解他的真实年龄也没用,57岁也是不能入伍的。 就在他在伤感时,有人敲了下他房间的门。男管家走了进来,他给本杰明代了封信来,信的角落处盖着一个大大的军队图章,上面写着收信人的名字——“本杰明•巴顿”。本杰明迫不及待地拿过信来,飞快地打开了信封,接着高兴地看起了信。上面写道:“这场战争将召集美西战争时期的预备役军官,前去的人会被授予更高的军衔。”随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份任命书,授予了他陆军准将的军衔,还要他马上去部队报到。 本杰明简直兴奋得跳了起来。他浑身都为这事情而颤抖着,激动得无法安坐。这就是他想要的事情。他马上抓起帽子跑了出去,十分钟就跑到了查尔斯街,在那有一家大型的服装公司。他走进商店,要店员给他定制一套适合自己的制服。 一名店员对他说道:“小弟弟,想装扮成士兵,对吗?” 本杰明涨红了脸,生气地对他说道:“哎!别管我作什么用!我是住在蒙威龙广场的巴顿,现在你知道我不是在说笑了吧,我能买得起这件制服。” 店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那好吧,要是你能付钱,或是你爸爸能付钱的话,我们就给你做一件。” 本杰明在那量好了尺寸。衣服在一周后就送了过来。他准备再去弄一枚真正的将军徽章,可是店主想要给他那枚写着V•W•C•A的,说这在游戏时可好玩多了,他好不容易才从店主的好心建议下脱身。 在一天晚上,他没有跟罗斯科打招呼,独自离开了家,上了一辆开往南卡莱罗纳州的火车,前往莫斯比营,在那里,他将成为一个步兵旅的指挥官。四月的天气很湿热,他在这时到了营地的门口。他把车钱交给了把他从火车站送来的司机。接着,就向在门口站岗的士兵走了过去。 他很神气地对士兵说道:“快叫个人来,把我的行李给拿进去!” 哨兵认为他在捣乱,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喂,小弟弟,你这一身将军的打扮,是准备到哪去啊?” 这时,这个参加过美西战争的退伍军官,眼里冒出了怒火,可是,本杰明依旧只能用孩童的声音对士兵怒吼道:“立正!”他因为这嗓子而有点喘不上气来了,停下来好好休息了一下。可是,他在发出那声命令后,突然看到士兵摆出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这让他觉得很满意。然而这满意的笑容马上就从他脸上消失了,因为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炮兵上校正骑着马向这边过来,他明白士兵并不是服从自己的命令,为此他很不满。 他对那个上校尖声喊道:“上校!” 上校听到后,骑着马向他走了过来,看了看他后,用亲切的语气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本杰明认为他没有尊重自己,用凶狠的口气回应道:“我会让你明白我是谁家的孩子的!快点从马上下来!” 上校没听他的,只是不停地笑着。 “你是不是想骑我的马?将军大人!” 本杰明感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绝望地喊道:“你好好看看这个!”说完,他把委任状塞到了上校手里。 上校在看完后,非常吃惊。 他一边收好文件,一边问道:“你是在哪拿到这东西的?”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这可是政府寄给我的。” 上校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对本杰明说道:“你现在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本部,在那我们会解决这件事的。”说完,上校就掉过马头,慢慢向总部走去。 本杰明只有跟着他向前走去,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尽量显出高傲的神态。心里还想着,一定要为自己所受的羞辱进行报复。 可是他并没有获得这个报复的机会。过了两天,他的儿子冒着酷暑从巴尔的摩赶了过来,他马上把这个哭闹着的小将军带了回去。 1920年,本杰明•巴顿的第一个孙子出生了。可是,在孩子的出生庆典上,这位祖父并没有出席。没人提到他的存在。对于一个玩着孩童游戏的10岁小男孩,没人给予特别的关注。 对于这个快活里带着一点忧伤的小男孩,大家并不觉得讨厌。可是在罗斯科•巴顿眼里,他就是自己困扰的根源。他认为,他的父亲让自己变得不像60岁的男人,不是一个男子汉的行为,他常说:“这样做只会让大家觉得奇怪。”要是让他把这事想上半个小时,那他一定会精神崩溃的。罗斯科认为,有活力的人可以让自己变得年轻,可是,他父亲做到这样的境地,就显得太没效率了。可是,罗斯科也就此打住了,没有继续思考下去。 时间一晃又是5年。这时本杰明的外孙看起来已经和他祖父一样大了,两人在同一个保姆的监督下游戏。罗斯科把两人一起送进了幼儿园,这时的本杰明非常喜欢绘制图画,制作链子,在他眼里,这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游戏。他有一次因为犯了错,被叫到角落罚站,他不禁大哭了起来。可是在那间满是欢乐的教室里,他在对数时间里都很开心,贝利小姐总会抚摸着他的头,这让他感到很舒服。 过了一年后,本杰明就同他的孙子分开了。他孙子上了小学一年级,而他还得继续在幼儿园待着。他觉得很高兴。可是,在听到别的小孩说自己长大后要做什么时,他总会感到有些难过,他好像察觉到了自己无法象他们一样期待这些事。 时光依旧在乏味的生活中逝去。他在幼儿园的第三个年头里,已经变小了不少,现在都无法明白那些闪亮纸条的用途了。他看到那些大孩子就会哭喊,他很害怕那些大孩子欺负他。对于老师对他说的话,他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 这时的他已经不再适合待在幼儿园里了。他被带回了家,保姆娜娜成了他生活的中心。天气好的晴天,保姆会带他去公园散步,在那里,娜娜有时会指着一个灰色的大家伙说道:“大象。”本杰明也会重复说道:“大象。”在晚上,当保姆抱他去睡觉时,他张嘴大声对保姆说着“大象,大象,大象”。有时候,娜娜还会把他放在床上,让他在那蹦着玩,要是坐下去的时间刚好,那就会被弹起来,要是弹跳中,嘴里不停地“嗷嗷”喊着,那就能听到奇怪的变了调的声音,在本杰明看来,这真是太有趣了。 他现在总喜欢跑到衣帽架边,从上面拿下一根大手杖来,拖着它到处走,一边用它敲打着桌椅,还一边喊着:“打啊,杀啊!”这场景要是有人看见了,老太太们就会为此笑个不停,年轻的女士们就会把他抱起来,开心地亲吻他,他虽然不喜欢被亲吻,可还是会勉强地装作顺从的样子。当一天过去后,娜娜会带他上楼,拿出燕麦片和糊糊,用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喂他吃。 在孩童的睡梦里是没有烦恼的,是纯净无垢的。他已经不再记着大学里辉煌的时光,也不记得自己在女孩中受到青睐的日子。他只对自己白色的小床、照顾他的娜娜、一个时常来看看他的男人和一个被娜娜称作太阳的圆球有印象。只要那个橙色的圆球不见了,他就会想要睡觉。他从不做梦,睡得很踏实。 那些以前发生的一切,如在圣•胡安山带领部队发起冲锋的时刻;他为了让妻子生活更加舒适,拼命工作的岁月;他和祖父一起在老宅安然抽烟的时光,都从他脑海被里抹去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全都忘了。他现在都想不起最后喝的那口牛奶是不是热的,一天是如何过去的。他只记得眼前出现的婴儿床,还有那照顾他的保姆的面孔。接着,他就什么都想不起了。现在,他会做的也就是饿了之后大声哭泣,叫他人来喂他吃饭。一整天他就在那躺着呼吸,耳边听到的话也不明白,闻到了一些气味,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味道,眼睛也只能分辨光和暗。 这之后,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连婴儿床、牛奶的香味和那些在他头上晃动的模糊面孔,这所有的东西都忘却了。一切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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