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墙》(后改题《兄弟》)  兄弟  我见过一回枪毙人的。我表哥在法院工作。  前年,我和妈妈一起到舅舅家去,是舅舅家的新居落成后我们第一次去。表哥要结婚,事先讲好妈妈送给他一套沙发,就是那天运去的。  舅舅的新居是一座两层的楼房,就在原来的后院。房子盖得挺讲究,打蜡的地板能照见人影,宽阔的阳台够演一出戏。可我惋惜原来的后院。那些能引起小时记忆的枣树,如今一棵也没有了;尤其是那面挂满爬山虎儿的灰色的老墙,竟为施工而被推倒。那面灰墙下原来是一大片花丛,小时候常和表哥表姐在那儿捕蜻蜓,逮蛐蛐,捉迷藏……嗅,对了,后来表哥问我看不看枪毙人的,要看跟他去,那天下午就...

  “之死”在这里是一个专用词,那是法律系解教授和他夫人陈谜的外号,前者为“之死先生”,后者是“之死夫人”。就连他们的独生子也这样叫。两位老人也不免为之尴尬,但所幸的是只有熟人才这样叫,而且叫起来也并无恶意。  解教授身材高而且不瘦,脸上的表情总是很认真。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不曾欺骗过任何人。他常说,他是研究“法”的,“法”就其维护真理、申张正义的本质来讲,是最光明正大的事业,从事这一事业的人,本身就不能有任何一点点欺骗行为。  陈谜个子小而且不胖,一张孩子般小而圆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很善良。她认为自己一辈子不曾被任何人欺骗过。她常想。不欺骗人固然很好,但如果总...

作者史铁生|选自《史铁生小说选》人民文学 / 2009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们常常这样说,劝人或者自慰。但过去的事如果真能过去,不留任何影响于今天,人们大概就不需要如此的劝人或者自慰。不是么?这样说的时候,一定是为了一往事的波涛又在浸痛尚未结疤的伤口……一我们从小就认识,她叫我大海哥,我叫她小秀儿。她是我家阿姨的女儿。阿姨才来时我刚上小学。一天放学回家,一推开门,见一个农村打扮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睁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你是谁?”我问。“我是小秀儿,我妈在厨房。”她说。“你妈妈是谁?”我又问。她摇摇头,依旧那么怯生生地望着我,似乎没有懂得我的话。我饿了,在屋...

史铁生生平及创作年表(1951—2012)1951年 1月,出生于北京。1957年6岁 入北京东城区王大人胡同小学。1964年13岁 小学毕业,考入清华大学附中。1967年16岁 清华大学附中初中毕业。1969年18岁 陕西延川县关庄公社关家庄大队插队。1971年20岁 因病回到北京。1972年21岁 从此以轮椅代步。1974年23岁 进街道工厂做临时工。1978年27岁 开始学习写作。1979年28岁 短篇小说《爱情的命运》,发表于《希望》第1期。 短篇小说《法学教授及其夫人》,发表于《当代》第2期。 短篇小说《墙》(后改题《兄弟》)发表于《今天》第4期。 短篇...

绿 色 的 梦文丨史铁生----------不知为什么,我今天特别高兴。下班出楼门的时候,我发现我不是在走,而是在蹦——象小姑娘那样一步一颠,而且还轻轻地哼着《猎人之歌》:树林是多么美丽,天气是多么好……我有多久没这么高兴了?好像就是从童年结束的时候起。童年,童年可真有意思……我总以为小河里的石子真就是天鹅下的蛋变成的。天鹅飞走了,把即将出世的小天鹅托付给了河床上的垂柳和野花。小河的低吟不正是妈妈那温柔的摇篮曲么?“呜呜哟哟”的,小天鹅才不会孤单。我和辉辉在河边茂盛的草丛里编花环。辉辉说他憋不住尿了,我说:“你尿吧,我给你看着。”看着谁呢?四周没人,而我才是他应该...

我和八子一起去的那家影院,叫“交道口影院”。小时候,我家附近,方圆五、六里内,只这一家影院。此生我看过的电影,多半是在那儿看的。“上哪儿呀,您?”“交道口。”或者:“您这是干嘛去?”“交道口。”在我家那一带,这样的问答已经足够了,不单问者已经明白,听见的人便都知道,被问者是去看电影的。所以,在我童年一度的印象里,交道口和电影院是同义的。记得有一回在街上,一个人问我:“小孩儿,交道口怎么走?”我指给他:“往前再往右,一座灰楼。”“灰楼?”那人不解。我说:“写着呢,老远就能看见--交道口影院。”那人笑了:“影院干嘛?我去交道口!交道口,知道不?”这下轮到我发懵了。那人...

据说,过去北京城内的每一条胡同都有庙,或大或小总有一座。这或许有夸张成分。但慢慢回想,我住过以及我熟悉的胡同里,确实都有庙或庙的遗迹。在我出生的那条胡同里,与我家院门斜对着,曾经就是一座小庙。我见到它时它已改作油坊,庙门、庙院尚无大变,惟走了僧人,常有马车运来大包小包的花生、芝麻,院子里终日磨声隆隆,呛人的油脂味经久不散。推磨的驴们轮换着在门前的空地上休息,打滚儿,大惊小怪地喊叫。从那条胡同一直往东的另一条胡同中,有一座大些的庙,香火犹存。或者是庵,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奶奶说过那里面没有男人。那是奶奶常领我去的地方,庙院很大,松柏森然。夏天的傍晚不管多么燠热难熬,...

母亲去世十年后的那个清明节,我和父亲和妹妹去寻过她的坟。母亲去得突然,且在中年。那时我坐在轮椅上正惶然不知要向哪儿去,妹妹还在读小学。父亲独自送母亲下了葬。巨大的灾难让我们在十年中都不敢提起她,甚至把墙上她的照片也收起来,总看着她和总让她看着我们,都受不了。才知道越大的悲痛越是无言:没有一句关于她的话是恰当的,没有一个关于她的字不是恐怖的。十年过去,悲痛才似轻了些,我们同时说起了要去看看母亲的坟。三个人也便同时明白,十年里我们不提起她,但各自都在一天一天地想着她。坟却没有了,或者从来就没有过。母亲辞世的那个年代,城市的普通百姓不可能有一座坟,只是火化了然后深葬,不...

我当年插队的地方,延川,是路遥的故乡。我下乡,他回乡,都是知识青年,那时我在村里喂牛,难得到处去走,无缘见到他,我的一些同学见过他,惊讶且叹服地说那可真正是个才子,说他的诗、文都作得好,说他而且年轻,有思想有抱负,说他未来不可限量,后来我在《山花》上见他的作品,暗自赞叹,那时我既未做文学梦,也未及去想未来,浑浑噩噩,但我从小喜欢诗、文,便十分地羡慕他,十分的羡慕很可能就接近着嫉妒。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北京,其时我已经坐上了轮椅,路遥到北京来,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看我,坐上轮椅我才开始做文学梦,最初也是写诗,第一首成形的诗也是模仿了信天游的形式,自己感觉写得很不像话,没敢...

“轧轧轧”的缝纫机声骤然全停,世界轻松了下来。暖洋洋的太阳从稀里歪斜的小窗户里照进来,光柱中飘着无数飞尘。人们纷纷伸懒腰、打呵欠,互相瞧瞧,张张苍老而呆板的面孔都象是融化了,从眼窝和嘴角现出淡淡的笑来。半小时午餐时间到了,喘口气的时间到了,尽情笑骂一阵子的时间也就到了——这是照例的规矩,就象是西方的愚人节。最幸福的人就在于他们有一种天赋——自行其乐。“什么叫福分?你他妈觉着是福分,那就是福分,喊!”这理论是熨活儿的白老头嚼着馒头夹臭豆腐时发明的。至于是谁热情传播的却搞不清,反正所有的人都信服。也许这理论与阿q的精神胜利法相近,可总共这八个半人(有一个双腿瘫痪的小伙...

灯丝断了再接上,怎么会比原来还亮呢?明明两脚悬空地坐在大椅子上,望着头顶上的灯泡出神。他问过姥姥,姥姥说“那当然,还能比原来黑么?”他又问了老师,老师说“先把你的算术搞搞好,再说其它的!”算术!唉……明明只好先不去看那只灯泡,趴在摊开在面前的作业本上。8+=20.加几呢?总不至于是加“15”吧?“八加几等于二十,八加几……”明明念叨着,啃着铅笔上的橡皮头。铅笔盒里有好几支带香味的铅笔,都是一毛二一支的。他舍不得用。那是妈妈寄钱来买的。妈妈每月给姥姥寄五块钱,姥姥总给他买一支带香味的铅笔,还说妈妈让他好好学习,长大了当个有出息的人。可妈妈为什么总也不回来呢?姥姥说,...

世界四大短篇小说家欧·亨利、契诃夫、莫泊桑、马克·吐温;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泰戈尔、海明威、福克纳;俄语文学三大巨匠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爱伦·坡、伍尔夫、霍桑、毛姆、卡夫卡、茨威格、狄更斯、芥川龙之介、菲茨杰拉德、洛夫克拉夫特、波德莱尔、舒尔茨、蒲宁、都德等37位各文学流派的领军人物。[奥]斯蒂芬·茨威格《看不见的藏品》  [奥]斯蒂芬·茨威格《里昂的婚礼》  [美]纳撒尼尔·霍桑《胎记》  [美]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黄色墙纸》  [美]弗兰纳里·奥康纳《好人难寻》&nb...

看不见的收藏斯蒂芬·茨威格列车开出德累斯顿两站,一位上了年纪的先生上了我们的车厢,谦恭有礼地向大家打过招呼,然后抬起眼,像对一位老朋友似的特地再次朝我点头致意。最初的一瞬间,我想不起他 是谁了,可是待他微微含笑,正要说出他的姓名时,我立刻就想起来了:他是柏林最有名望的艺术古董商之一,和平时期我常常到他店里去观赏并购买旧书和名人手迹。我们起先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接着他突如其来地说道:“我得告诉您,我是刚从哪儿来的。因为这个故事可以说是我这个老古董商三十七年职业生涯中所遇到的最离奇的事。您本人大概也知道,自从货币的价值像逸散的煤气荡然无存以来,艺术品市场上是怎么样...

里昂的婚礼作者:斯·茨威格译者:张玉书  一七九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巴雷尔①在法兰西国民公会②针对发动叛乱,终被攻克的里昂城提出了那项杀气腾腾的提案,该提案以下面这两个简洁凝练的句子结尾:“里昂反对自由,里昂不复存在。”他要求拆除城里全部房屋,把这叛乱之城夷为平地,城里的纪念性建筑物应该全都化为灰烬,甚至该城的城名也应该取消。国民公会犹豫了八天之久,迟迟没有同意把法国的第二大城这样彻底地毁掉,即使在法令签署之后,人民代表库东③也只是采取拖拉的态度来对付这道杀人放火的命令,他心里有底,知道罗伯斯庇尔会默许他这种态度。为了虚张声势,他把民众召集到贝勒古广场上,场面非常壮...

上个世纪下半叶,有位在各门自然科学中都享有盛名的科学家,在我们的故事开始之前不久,感受到了强似任何化学亲和力的精神吸引力,就把实验室扔给助手照管,洗净被炉火熏黑的清俊面庞,洗去手上斑斑的酸液痕迹,去追一位美丽的女人,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那年头,电及其它大自然的奥秘刚被发现,仿佛打开了进入奇异世界的条条途径。人们热爱科学,那份深情与专注甚至胜过对女人的爱。超群的智力,想象力,精神,甚至感情,都能从各种科学探索中找到相宜的养料。这些探索,正如一些热诚献身者相信的那样,将把强有力的智慧步步向前推进,直到科学家找到创造力的秘密,并为自己开拓一片新天地。不知道阿尔默对人类最...